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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定亦胜天。”尹吉甫这样说。
自稀疏的人烟从旷野升起伊始，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便打响了。城市开始缓慢地舒展开肢体，侵占那些本属于旷野的土地。或许我们可以给这场战争加上一个标题：人与自然之争———城市旷野战役。
童年的家依偎在西山脚下，像一枚偶然与蛋糕相遇的杏仁，陷在碧色怀抱中。时值秋令，风会慵懒地穿过斑驳树影，叩响我的窗沿。当我探头去瞧时，风却早已离去———只抖落一袖被树枝勾碎的暖光，细碎地落在窗台上。
一台吱呀乱叫的摇头风扇，一把比脸还大的茶黄蒲扇，再加上窗外不厌其烦的蝉鸣，就能拼成童年的一个夏天。幼时的我常扒拉着窗户眼巴巴地往外东张西望。小孩子心性走马观花，总乐于用童稚的双眼去探寻世界。我望着远方蜿蜒而来的柏油路，看着来往的行人，听风路过树叶时涌起的潮声一片。
那时的我喜欢透过这扇窗，想象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天空不是灰蒙的，而是一整块闪闪发亮的蓝色托帕石。神秘的造物主是个蓝眼睛的姑娘，喜欢将层层叠叠的云纱抛向天空。当太阳神驾着金色马车从空中驶过时，造物主的帷幔便染上了淬火的霞光。
放逐思绪在窗外，在潜移默化中成了习惯，而这种习惯后来演变成了我无法割舍的爱好。
现在的我们总坐在空调房里，在手机屏上摩擦我们的大拇指。电焊工在火光四溅中擦了一把汗，云石机切割时的尖锐响声此起彼伏，汽车从热气蒸腾的马路上呼啸而过———属于城市的声音会伴随人们的整个假日。
我开始留意每一扇窗，妄图从它们身上找到我失去的东西。东方明珠塔中落地窗被擦得一尘不染，向人们展示属于上海的璀璨魅力；家中客厅的塑钢窗是流动的油画，只要拉开窗帘便可窥故乡四季；而我可能更偏爱乡野小村阁楼上的一扇窗，因为那扇窗，也许是我所知的唯一一处能看到地平线的地方。
当人们手执科技的小锤，将这些名为“城市”的钉子一个个敲入旷野的躯体中时，它是不会始终沉默的。我们不由恍惚：城市，似乎不止是人类文明史上的一座座里程碑，更像是一座座钢筋水泥建成的牢笼。当我们志得意满地以为自己从大自然手中赢得了领土与空气的时候，大自然也不动声色地带走了它所独有的财富。
———是回不去的景致？是寻不到的幽谧？或是一种诗意？一份情怀？
装这份财富的宝箱上，写着两个玄之又玄的字眼，叫做“自然”；挂着一把沉之又沉的枷锁，叫做“城市”。也许，我那些透过窗极力的想象，不过是在一片钢筋水泥交错间翻找绿洲罢了。在这名为城市的地方，看不到地平线是许多人习以为常的事情，以致没人觉得有必要为此大惊小怪。
有人说：“我的孤独不在旷野上，而在人群中。”为什么城市让人孤独？人群熙熙攘攘地挤在一起，各种情感仿佛热岛效应般在城市上空蒸腾，喧嚣尘上。而我们就像挤在这些情感泡沫中的金鱼，苟延残喘，缓慢而痛苦地游动。
有时我站在雨中，不撑伞，便觉得自己成了我想从窗内寻找的那片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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