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 路

　　他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抚平了西装的下摆，紧张地整理着自己的表情，不知道该如何恰到好处地扬起嘴角。
　　第一步，他放好了自己的手臂，僵硬地曲在腹前，他尽量让它不因为紧张而抖动。这是他第一次做一件这样大的事，他有好几夜没有好好睡觉了。
　　第二步，他转过头，假装不经意地看了看身边的她，今天她真美，就像往常一样，让人打心底里感到骄傲。可越是这样他越是鼻酸了，不能再多看一眼，担心眼泪珠儿会马上滚下来。
　　第三步，门打开了，喧哗的声音跟着门缝里的光一起倾泻而出。这样一瞬间他的脑袋有些空白，脚步有些微微停滞，但很快又清醒了过来。“不能丢脸！”他督促着自己，挺起胸脯来，很是自信地迈开步子。
　　第四步，耳边是掌声、喝彩声、相机的咔嚓声……他走得慢慢的，似乎这是一条没有回程的路，他舍不得一路上太多的美好。他眼前出现了那个暖春的午后，他第一次看见她，很小很小的她……第五步，他拘束地不敢转头，尽管他是自认为今天最有权力大声说话的人。他紧紧地勾着手，总担心臂弯间她纤细的手会因为太过光滑的白纱手套而不自觉地溜走。那只手在往前的许多年里一直被他紧紧地攥着，从跌跌撞撞到蹦蹦跳跳。她从来离不开他，但后来的某一天开始，她不喜欢牵他的手了，也从那时候开始，他明白她渐渐地要离自己越来越远。今天她难得的又紧紧地挽着自己的手这么久，他笑了笑，开心里有些无奈。
　　第六步，他的余光撞上了不远处的一个女人，她冲他挤了个眼神，似乎在嗔怪他刚才一笑有些失礼。他立马又清醒过来，冲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继而定神。也就是这样，他有些惊慌地发现终点已经要到了。
　　第七步，他多想这一步能走得慢点再慢点，他甚至想停下，想回过头去。但又怎么可能，他要停下了，他的目光变得有些凶狠起来，看着前面那个年轻的男子，他决定用严厉的眼神再审视他最后一次，只这一次，他想看透他的本质，想看透他之后的生活是否平安顺遂、幸福美满，因为那男子的生活从此与身边的她密不可分。他不容许她不幸福，所以祈祷着一切都能安宁。
　　第八步，他继续走着，手臂已经放下了，臂弯里还残留着温热，却消失了那只纤细的手。他现在可以稍稍低下头去，让人看不见他湿湿的眼角。多丢脸啊，这么大年纪了还像个孩子似地哭，不像话。但哪里忍得住呢，他抹了抹眼睛，又抬起头来。
　　第九步，他走向那个女人，此刻她已经哭成了个泪人，他多羡慕她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消耗自己的眼泪。而他只能又勾起嘴角，站在她身旁，抱住她，笑着说：“哭啥，这么高兴的事，有什么好哭的。”
　　第十步，他站定了。抬起头来，看着眼前一对恩爱的年轻人。更为主要的是看她，多想叹叹气啊，又怕不吉利。他配合着一切流程，鼓掌、讲话、满脸笑意。最后只能出神地望着四周耀目的灯光，灯光闪着闪着，越来越模糊不清。